王友身 : 一个人的形而上学
文 | 郭小力
一个人的形而上学,这话听起来似乎过于飘忽不定。一个人的形而上学是一个人的历史吗?还是一个存在者和存在的关系史?如果仅仅是“存在的历史就是存在本身并且仅仅就是存在”这样一个角度看一个人的历史和存在,那或许就是形而上学中的存在。
艺术家王友身最新的艺术计划“外交公寓”就是发生在建国门外交公寓4号院12号楼的公寓里。他用一种最为便捷又繁琐的通过物流的方式把自己快递到了外交公寓的寓所里,以为期80天的时间。他以一种逾越的姿态把自己落在了他准备悉心梳理的个人档案中,这里面最终完成的事实是他个人的艺术史,是他三十年来的艺术现实。
王友身所制造的这个现场看上去像一个虚构的小型剧场,或者是一部电影里一个片段的现场,它有种不着痕迹的但是却经过了修饰的视觉再现。这里所有展示的一切都是一个艺术家、一个生产者的真实的档案,它同时呈现了一种清晰的时间脉络,呈现了一个人和他的时代语境,以及在这个时代里的艺术思考。它是关于时间、空间、记忆、历史和一个个体的生活、工作和思想现场。
外交公寓12号空间展出的王友身的“外交公寓”展览,是一个反展览的展览。在实施这个艺术计划的时候,王友身并没有预设一个完整性,他只是想诚实地去梳理一个个人艺术历史,他只是不断地出发,然而艺术的魅力之处就是重新发现,重新把握,让我们重新认识我们生活着的世界有很大不同的真实。在这个积累深厚的时间里,是越来越被揭示出来的清晰的生活。这唯一存在的真实就在于艺术家生命中的每时每刻。常规的现实是我们认定的现实,甚至这个现实里面没有任何形而上学的信任。形而上学的宿命在此表现为在这个常规的现实里除了某些具有特殊价值的东西外一无所有。恐怕王友身长期以来关心的问题是,一个人以何种方式认识自己的存在,一个被称之为艺术家的人以何种方式献祭于艺术;严肃的档案是经过限制了的知识体系呢,还是经过质问而成为的文本世界。王友身没有给出一个确信的答案,他只是让精神的体验不断地成为记录和记述者的线索,让一些有可能被疏忽的事物,随着时间的流逝,保留一个内在性的形象,直到它们完成了独特的自我书写。
当我们走进王友身的“外交公寓”这件“作品”的时候,会发现一种称之为过去的东西,正是这个过去,作为一种特殊的时间维度重新出现并构成现在。在这件作品里,王友身努力地解释着的是时间,所有出现在这个空间里的事物,都放置在时间的关系里,再次通过时间的重新安排以后,形成稳定的外形。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个现场里代表王友身最重要的符号“清洗”最为引人注目。在洗手间的洗手池里盛满了水,将一些带有时间性和事件性的照片放置其中,随着时间,这些照片变得模糊不清直到完全消逝,“‘清洗’成为他探讨图片作为媒介自身的物理性和信息性质的一种方法”(黄专语),再次出现并为他抹去一些固定线索。这或许可以理解为当限制在起作用时,我们永远不会生活在别处。
被迫选择和超越限制就变成一种持续的行为。
在这个空间里,王友身通过外交公寓这个文脉,将自己的记忆锁定在这个现场里,这里有缘起,有终点,而这个终点是未来。所以在表达未来的时候,作为经验丰富的艺术家王友身在此使用了象征手法,用霓虹灯的迷幻来呈现未来的神秘性。未来就像虚空中的灵光一样,闪烁着看不清的迷离景象。如果说未来就是时间的终点,那我们是通过感受光速的过程驶向未来,在此之前我们的每时每刻都被时间记录和注册着。
最初我与王友身探讨“外交公寓”的这件作品时,并没有清楚地意识到此作品是如此的严谨,它不断地通过片段来构成整体,在80天的时间里,这个展场每一天都是新的,零落的碎片最终顺着时间和空间的链接形成完整的文本,但王友身的目的并不是想透过作品来证明完整性,他不过是通过实践、观察和测试来找到路径和出口。王友身的“外交公寓”这个艺术项目同时也是一件艺术作品,也很有针对性地回应了前面发生的两个艺术项目,张伟的“出租车司机”是通过自由流动的个人化的气质和经验来回溯他的艺术,而王鲁炎的“交流”则是通过观念性的主张,无言无语的存在,将“交流”这件多数人的事情变成极少数人的问题。王友身则是用铺张的令人意想不到的持续不断的物流,将艺术迁移,在这个迁移的过程中,一切的偶然性最终都成为必然。80天之后,“外交公寓”即生成一个精确的文本,它再次出发,回到艺术家那里。
然而,“外交公寓”是王友身对自己之前的艺术作品最好的一次出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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